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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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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章

晚上十點,房間裏溫暖舒適,姚也吃飽飯正靠在沙發上休息,賀時抱著小黑梳毛,屋裏只有悉悉索索的小動靜,沒人說話,氣氛溫馨正好,讓人放松。

姚也玩了會兒手機,想起來自己還有兩張沒畫完的畫,對賀時道:“有沒有什麽宏大而詭異浪漫的藝術想法?”

賀時微微震驚,“有人找你定制這種?”

姚也嗯了聲,仰著頭無奈道:“沒想法,一點兒沒有,他說隨我畫,一點靈感都不給。”

宏大而詭異的浪漫,這種主題一般沒人定制油畫,要不然就是想要《埃拉加巴盧斯的玫瑰》那種,從表面的詭異荒誕去表現其他宏大主題,這種很難,一時半會兒沒想法也正常。

姚也是非常優秀的年輕畫家,畢業於頂級美院,偶爾會接定制畫,用很多畫家的想法來看,這樣做掉價,但他接單時候也沒想過掉不掉價的問題,怎麽畫都是賣錢,碰上想畫就接。

賀時對他的了解止步於此,至於他為什麽想接這幅畫,賀時想不到,這畫想要的樣子和姚也的畫風不太靠,可能是受情緒影響,又或者心裏壓了事。

他繼續低頭給小黑梳毛,聽姚也一邊刷手機一邊小聲嘀咕,“我畫什麽背景好呢,左右古今,暗諷還是明嘲,古典還是……”

他還沒還是個所以然來,就被電話打斷,姚也不耐煩接起來,“幹嘛?”

“你回來了嗎?”

姚景晗聲音穩定的像是個來發布任務的NPC,姚也擰著眉,好像能看見他面無表情的臉。

姚也無賴道:“那天你叫人來接我,不然我不去。”

“在東區?”

姚也笑了,“你弟我還在什麽地方有房子?”

離開家庭的姚二少屁也不是,畫畫賺那點錢買個房換個車就極限了。

掛了電話姚也哀嚎一聲,把小黑從賀時懷裏擠走,自己趴進去,“給我也梳梳毛吧,難受呢。”

賀時揉揉他頭發,手指輕輕打轉按摩,笑著對要攻擊的小黑使了個眼色,然後問他:“怎麽難受?”

“就是難受,”姚也趴著哼哼兩聲,“我哥是不是有病,他從小就有病,他們有錢人都這樣,我真不喜歡。”

賀時無聲笑起來,又按了按他腦袋,“那你喜歡什麽樣的?”

姚也悶悶笑起來,“喜歡會給我按摩的。”

.

這晚賀時睡醒起來發現身邊沒人,他看了眼時間,淩晨三點,便無聲摸黑來到姚也家畫室。

裏面燈火通明,姚也正帶著頭戴式耳機沈浸在畫畫中。他背對著門口,都沒發現門被打開,畫布上是已經鋪了大色的場景,是古典宮廷風,畫的上邊留出來一條空白,不知道要做什麽用。

賀時站在門口欣賞了一會兒,又去看房間裏其他畫,他從來沒進過姚也畫室,他覺得這是非常私密的空間,貿然進來觀看是十分失禮的行為,可如今進來了就想多看兩眼。

墻上掛的都是小幅畫,表情靈動的小姑娘,海面的日出,城市的夜色,畫面顏色生動活氛,純度很高,將人情緒也拉高,看著心情舒暢。

這排畫下面隨意靠著不少大畫,賀時註意到有一張豎構圖的顏色渾濁,在其他顏色鮮艷的背景裏格格不入,他過去把前面的畫搬開,看見那是一張渾濁背景、純白人物的自刎圖。

不是常見的油畫畫風,硬是用油畫技法畫出版畫的感覺,結合了網上流行的國風插畫風格,骷髏身披著寬大外衣,一手提劍自刎,可頸骨之上卻並沒有頭顱,另一只手上牽著根繩子,繩子另一端,被系起頭發的頭顱正掛在枯木月枝上,一臉笑意看著本體。

純白顏料和背景形成鮮明對比,邊緣青藍、明黃交織的線條自由卻有序的圍著人體邊緣,像束縛也像扶持。

這個畫面一眼掃上去覺得畫的厲害,讓人想去研究處理手法,等靠近了,就能從一根根緊密排列的跳色中看出不對來。

賀時沒學過畫畫,只能看見底層自由灑脫的油畫筆觸被上面一層層安排好的排線壓住,白筆純度有細小變化,最底層像被封印了的靈魂,被包裹在壓抑的牢籠下。

他盯著畫面,想在挖掘出來些別的,肩膀被人一拍,賀時詫異轉頭,姚也頂著大黑眼圈看著他。

賀時把其他畫放回去,轉身看他沒畫完的畫,“不是說看我睡覺,怎麽跑來畫畫了。”

姚也伸著懶腰大大打了個哈欠,“我又困又睡不著,看著你睡就想伸手摸你,幹脆起來畫畫。”

賀時只是笑著逗他,見姚也這樣伸手摸摸他頭發,“頭疼嗎?”

姚也搖頭,“醒了以後一直沒疼。”

他晚上還吃藥了,一直到現在不睡也沒覺得哪兒難受,賀時見他只是長了黑眼圈,精神看上去還不錯,就放心了一些。

賀時好像是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,也可能是壓根就沒有想說的話,輕聲問:“一直畫到天亮?”

姚也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半成品,“不知道,先畫著。”

話落他推著賀時出門,“老人家快去睡覺吧,多大歲數了在這兒熬夜。”

“多大歲數?”賀時笑著被帶出去,“我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。”

姚也也笑,“不是了,睡不好起來頭疼,快去吧,我睡不好都頭疼了。”

沒動情時賀時覺得兩人之間的八歲太遠,太離譜,現在愛上了,又覺得也沒什麽區別,和姚也正好相反,剛開始他不在乎,現在卻愛拿這件事開玩笑。

姚也推著人出去,說完晚安回來關上門,回頭看剛才賀時翻看的畫。

這幅畫去年畫的,一直擺著沒給人看過。

畫的太好了,不敢給別人看,姚也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幅畫的牛逼,油畫筆刷畫出版畫感覺,手法運用到了極致,耐心也到了極致,畫了兩周,一口氣磨下來,除了這張他沒再畫過類似的。

當時的心境也找不回來了。

姚也坐回畫架前,再提起筆時,腦子中的想法消失了個幹凈。

這是最糟糕的情況,畫剛畫了個開始,想法沒了,後續絕對畫不出來好東西。

姚也就一手端著調色盤,一手拿著畫筆靜坐,耳機裏一直沒放歌,賀時開門的第一秒他就知道,他其實覺得自己情緒又不對了,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賀時。

他就那麽坐著,想自己好可笑,自己把自己逼到這步,又想其實也沒什麽,只要把什麽都放下,就什麽事都沒有了。

他是姚家親兒子,唯一的兒子,但姚家卻不打算給他繼承權。

一年前他無意間得知的此事,當時還挺震驚,但這麽多年跟在哥哥後面長大,一直把對方當親哥,感情不靠血緣維系,他也就沒當回事兒,可是後來突然他爸找他說要逐步收回他手裏的股份。

姚也理解不了,對方又不肯解釋,同時也把姚景晗是養子的事瞞了下來,全家都瞞著他,姚也覺得他們是怕自己知道了鬧事,一直到這個時候他還十分理解自己的家人。

畢竟自己從小不愛聽話,毅然決然學了藝術,家裏對他態度不好能理解,但到底是親生兒子,不會怎麽樣的。

姚也把自己手裏的股份都交回去了,同時逼著自己創作,非要證明自己不用家裏也能活下來,兩個月後他高價賣出一幅畫,換了房和車,興高采烈想回家炫耀,就趕上家裏正熱火朝天準備把繼承權全都給姚景晗。

蓋章簽字時姚也就在旁邊坐著,他們仿佛看不見他,姚也還舔著臉說了兩句話,沒人回他,連阿姨都不和他說話。

過了兩天姚景晗給他幾個公司,好歹算有些盈利的那種,前陣子還是被收回去了。

姚二少二十幾年在外面耀武揚威的長大,看著無限風光,一家人在外面也都和和氣氣,沒給對方丟過面子,其實背後已經被姚家除名了。

姚也低頭在調色盤上畫了畫,調不出來合適的顏色,也壓根就不知道該調什麽色,胡亂調,調出來好看的也不知道該放哪兒。

那顆被高懸於枯枝上的頭顱,此刻正垂頭喪氣,連自嘲的笑都笑不出來了。

他應該是生來帶罪,不然為何會過的這麽不順,他甚至還偷著去查過,他到底是不是姚家的親生孩子。

他不懂,他討厭所有虛與委蛇的骯臟,卻又高高在上享受了這麽多年實利,他就生在泥沼中,即便脫離出去,他也是汲取著泥沼的汙於長大的。

他始終自陷在自我編織的牢籠中,不肯放自己一個生路,一半靈魂高高在上,自嘲同情著另一半被困住的自己。冷漠和自卑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,那他就只能永遠與自己糾纏。

姚也輕笑一聲,沒關系,他就算這樣了,還是敢大膽的站出來去愛賀時。

他希望賀時永遠屬於自己,永遠只想著自己,心裏不要有別人,千萬別有。

姚也狠狠把畫筆按在水裏,低聲咒罵一句,站起來扔了調色盤跑到陽臺去透氣了。

雲子和他無冤無仇,他和雲子無冤無仇,那是賀時的事,別多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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